程澈

【迪琴】致莱艮芬德

if线,蒙德的贵族统治一直未被推翻,优菈的叔叔客串了一下反派,行文不严谨处还望指出

尝试写了一下志同道合的爱情



当西风教堂中白发斑驳的夫妇为自己羽球节惨死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时,千风神殿里劳伦斯家族小姐的祭礼之舞才刚刚开始。


空气中弥漫着蒲公英与日落果的甜,被春阳酿到微熏,在高台上贵族们的脸上浸出醉般的迷离。


宗室贵胄治下的自由之邦将又一次迎来风花节。


神殿外站着平民与奴隶,他们是贵族歌舞升平的注脚,早已失去说真话的自由,只能缄口。


可沉默的声响同样震耳欲聋,只是肉食者听不到。他们眼中的蒙德在“闪灼的烛光”中始终海晏河清,今日亦是无事的一天。


往东走不过百米,摘星崖下一具具残缺的尸体被卷入海中,那是死于野兽之口的角斗士。星落湖周围的庄园,无数奴隶弯腰劳作,随时有长鞭挥来,血与汗落入土地中,滋养了贵族的丰腴。再往西直至蒙德边境,衣衫褴褛的难民冲破守卫的围堵,踏向通往石门的木桥,不断有人因受伤落水,他们因圈地运动失去了家园,只能逃去邻国璃月寻找生机。往北烬寂海,往南龙脊山,反抗劳伦斯的义士们分散各处游击作战,死亡如影相随,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个明天。


而在明冠山地靠近果酒湖的峭壁处,有一座重兵把守的监狱,关押着对劳伦斯威胁最大的敌人,他们在这里接受审问,而后被秘密处死。常有劳伦斯的族人巡视至此,他们牢牢把控这座监狱,坚信这样就可以永远握住蒙德的权柄。


现在被囚禁其中是位金发少女,名叫琴,曾担任过骑士团代理团长。但比起她无人不知的名字,更如雷贯耳的是她的姓氏。


古恩希尔德。


琴被施以酷刑,舒伯特·劳伦斯想借此将罪名坐连至她的家族,但少女始终沉默。舒伯特气急败坏,命人将细细的铁丝一点点钉入她的手指,十指连心,琴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紧咬着唇,连一声呻吟都没泄出来。


漫长的审讯结束后,她被带回了羁押室。负责看守她的共有五人,其中一位少年名叫安东尼,因年轻所以还保有天真的善良,为琴准备了水和药品。对方依旧未开口,朝他点头表示感谢。


未被审讯的时间里,琴总是用炭笔在地上画蒙德城的地图,神色沉静。这总让安东尼想到关押在这里的上一个犯人,是位红发青年,和面前的少女有着相似的气质。


第一次听到琴开口说话,是她来到这里半月后。


“这是谁留下的?”墙体某块砖上刻着潦草意义不明的符号,她目光停留许久,问道。


声音柔和,有些虚弱,和她明丽的五官并不匹配。


安东尼愣了一下才回答:“前一位犯人。”


那位青年也总是沉默,眼神却始终坚毅,看向舒伯特时带着轻蔑,将对方气得跳脚,故受到的刑罚更重。据说他因秘密传递消息给反抗军被捕,最后舒伯特亲自将其毒杀。


用于修饰他名字的前缀很长,安东尼花了一段时间才全部想起。


蒙德首富、晨曦酒庄庄主,天使的馈赠老板,前骑兵队队长,莱艮芬德家的迪卢克老爷。


琴还是沉默,伤痕累累的手指一点一点滑过墙壁。安东尼隐约看到她眼角有光在闪动。


第二天,他得到了琴将被判处死刑的消息,罪名是通敌与叛国,风花节当天会在蒙德城中央的神像下施以绞刑。


没达到目的的舒伯特气急败坏,他要琴的血捍卫贵族的权威,告诉所有人这就是反抗劳伦斯的下场。


琴被准许给家人写遗书,安东尼负责监视。他明白这是舒伯特最后的尝试,想从琴的遗书中挖出些对古恩希尔德不利讯息。他猜琴同样明白,因为这封信的收件人姓劳伦斯——优菈·劳伦斯。


安东尼知道这个名字,是劳伦斯家族的长女,就职西风骑士团。却其他劳伦斯都不同,为保护民众公然与家族决裂,舒伯特曾愤怒地称其为叛徒。但优菈出身正统,又继承了家徽,劳伦斯家族的人也不敢与之正面冲突。


所以安东尼和同僚商议过后,决定先将信交给优菈再去禀告舒伯特。离开之前他终于听到了琴第二次讲话。她轻轻靠在墙上,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某人承诺。


“自由的风会再度吹遍蒙德。”




从监狱到蒙德城会途径晨曦酒庄。昔日享誉提瓦特的大庄园已残败不堪,葡萄园里长满了杂草,房顶偶尔有乌鸦飞过。


正值中午,安东尼在附近的农家借水歇脚,招待他的是位老农,曾在晨曦酒庄做工,聊天时总会追忆往昔。


“迪卢克老爷还在的时候,这里老气派了!蒙德一半的赋税都是我们交的。七国之内谁不知道晨曦酒庄的葡萄酒和蒲公英酒,据说璃月的岩神都亲口夸过呢。”老人说着说着,神色却渐渐暗淡了。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红发的小男孩,怀着做骑士的梦想一天天长大,父亲去世后却又离开骑士团,一个人撑起了家族,变得不苟言笑。唯有和另一位金发少女在一起时,神色才会柔和起来。


他们经常在傍晚时分于葡萄园散步,夕阳为二人镀上一层高洁的浅金。琴会向迪卢克讲骑士团的琐事,迪卢克听得很耐心,却会在最后评价道:“你最大的敌人,恐怕就是你的责任心了。”


琴并不生气,轻轻叹气:“那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他们插手。”


那个姓氏不能说,可谁都明白。


短暂的沉默后,迪卢克邀请琴看园丁新培育的葡萄。天色渐暗,园中由枫丹引入的照明系统第次亮起。紫色的果实颗颗饱满,色泽诱人,迪卢克摘下一粒以便琴能看清其中的纹理。


半透明的果肉晶莹如宝石,琴仔细端详了一会:“和普通的品种有什么差别吗?”


他卸下手套,在水管下冲洗葡萄,溅起细小雪白的泡沫。他的手不似其他贵族那样整洁漂亮,指节处因常年习武有轻微变形,弯曲时如雪压苍松,透着冷与硬。但声音却是温柔的:“据说是普通葡萄甜度的十倍,你可以试试。”


琴接过洗好的葡萄,只咬一口便被齁得牙疼。太甜,直接溢满了心间。


等到彻底入夜,他们坐在庄园门口喝果汁。琴因处理公务太累,不过坐了片刻便趴着桌子上睡着了,迪卢克没叫醒她,一手解下外套披在她背上,一手接住飞来的夜枭。新的消息从义军处传来,他看了一眼后便用火元素力将其烧掉。


迪卢克被捕的前一个晚上,也是同样的场景。那天琴看起来格外疲惫,也破天荒地没讲工作上的事情。


“我知道,你虽然离开了骑士团却一直没有放弃守护蒙德,所以迪卢克前辈,”琴加重了前辈二字,“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她这番话前言不搭后语,旁人听来总莫名其妙。迪卢克却什么都没问,眼神在夕阳中显得温情脉脉:“累了吗?先休息会吧,等太阳升起之时,一切都会变好的。”


琴心不在焉地点头,目光时而落在迪卢克脸上,时而又移开,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果汁。


等她如往常一样闭目浅睡时,迪卢克俯身为她披上外套。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红色发梢落在琴的耳畔,被她呼吸的气流轻轻掀动。最后,他伸手拨开琴额前的碎发,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琴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第二天日出时分,琴带领数名骑士前来逮捕迪卢克。她面色苍白,但仍走完了所有流程,最后一项是宣读罪状,由以劳伦斯为首的贵族联名指控,罪名连篇累牍,包括垄断商业、偷税漏税以及传递情报给反抗军。


她的声音,应该是向风神宣誓时的庄重,应该是在喷泉广场上承诺保护民众时的坚定,也应该是安抚孩童和伤员时的温柔。总之不是现在这样,被人胁迫着、颤抖着,言不由衷。


迪卢克的目光扫过她身后洋洋得意的督察长伊洛克,出声打断:“我没有异议。”


琴猛然睁大眼睛,现场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他对伊洛克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从容说道:“对于以上所有指控,我没有任何异议。”


伊洛克反应过来后大喜,越过琴指挥骑士控制住迪卢克,迪卢克退后一步行了贵族的绅士礼,风度翩翩:“劳烦各位稍等片刻,我还没给我的乌龟换水。”


小乌龟在得到清水后懒洋洋地伸出脑袋,它并不知道自己朝夕相处十数年的主人将面临什么。迪卢克擦洗干净鱼缸周围的水渍,带回手套,对远处的琴平静问道:“琴团长,之后可否劳烦您代我照顾这只乌龟。”


被点名的琴缓缓抬头,又重重地点头,浅蓝色的瞳孔中雾霭蒙蒙。不,她的目光不能是这样,她要无畏,要一往直前,要像昨天她自己所说那样,一直坚持下去。


即将踏出酒庄时,迪卢克忽然回头。伊洛克立刻警惕起来,示意侍从准备武力制服迪卢克。后者却只是单纯地回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


“会的。”反而是琴突兀地开口,眸中情绪渐渐淡去,如飙风停歇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涛汹涌的力量潜伏在她的咬字里,“一定会的。”


这是琴对迪卢克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安东尼等到日落才进入蒙德城。因优菈在处理公务,他被安排在休息室等候。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争吵声透过墙壁传来。


“骑士团的工作现在由我负责,就不劳督察长费心!”


“我劝优菈小姐还是快点行动,要是让西风教堂里那些暴民跑了,您的叔叔舒伯特先生一定会生气的。”


“那你就让我叔叔亲自来找我。直接对我发号施令,督察长先生您,似乎还不够格。”


紧接着是重重的摔门声,而后安东尼被人带进优菈的办公室。


她很年轻,眉宇间略有倦色,容光摄人,五官某些角度和舒伯特有几分相像。可当她朝他看来时,安东尼又觉得一点也不像。舒伯特的眼中从来容不下他们这样的平民。


安东尼说明了来意并拿出琴的信,优菈拆信的动作有些慌乱,深呼吸后先问他琴的状况。他如实答了,优菈没有说话,低头看信。


他想到上一次见到优菈还是羽球节,她没参与权贵们的狂欢,带领守卫维持秩序。被选中的少女来到神像双手处,即将投掷羽球,鸽子和各色气球飞入天空,将庆典的气氛推向最高潮。人们纷纷仰头,却看到了另一只白鸽的坠落。


少女一跃而下,像是被风神给予自由的白鸽。她自知逃脱不了被贵族玩弄的命运,选择用死亡反抗。


沉闷的重物撞击声响,渐渐蔓延的血迹,世界静了下来。优菈在众人或不解或愤恨的目光中走出,银色的高跟鞋沾上了血。劳伦斯家族的长女踩着平民少女的血,高台上贵族喜爱的欢庆乐曲依旧靡靡,多么古典的画面,在蒙德重复了数百年。不需要什么解释,高低贵贱,四个字,仅此而已。


少女姣好的面容上裂痕狰狞,双目圆瞪。女孩的家人哭得撕心裂肺,想扑上来却被守卫拦住,周围有人低低骂出了声。优菈在少女尸体前站了良久,缓缓蹲下伸手合上她的眼睛。


后来他听说优菈拒绝出席风花节前的祭礼之舞,舒伯特为此发了很大的脾气。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优菈。贵族从小训练的礼节培养了她脱俗的优雅,却并不傲慢,她将看完的信放回原处:“你是暗夜的成员吧。”


民间有反抗劳伦斯的情报组织名为暗夜,成员遍布蒙德,只是不知何人创立。


安东尼的神经猛然紧绷,悄悄握住了怀中的匕首,神色却茫然,似乎不明白优菈在说什么。


优菈温和地笑了笑:“将信先交给我是你的主意吧,琴也是因为相信你才给我写了这封信。我同样相信你,之后我伪造一封琴的信给我叔叔,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所以,你——可以相信我吗?”


她紫色的双眸中一片坦诚,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兵器。安东尼想到羽球节那天,她走到女孩父母面前,低头说了句抱歉。


她为自己的姓氏道歉,可姓氏不应该是原罪,她没有错。


她没有错。


安东尼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终于点了点头。优菈也松了一口气,把信还给了安东尼:“去西风教堂找芭芭拉小姐,将信交给她,她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目送安东尼离开后,优菈几乎是瘫倒在了座位上,眼角的一滴泪轻轻滑落。她终究没能救出琴,就像曾经没能救出迪卢克。


最初的最初,大家还是孩子,优菈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在劳伦斯家族日益壮大时,古恩希尔德和莱艮芬德却因讨伐魔龙乌萨人才凋零,虽是三大家族,劳伦斯却不屑于与后者相提并论,古恩希尔德和莱艮芬德亦不齿于前者行径,为抗击魔物又不得不妥协明哲保身。


等到了优菈这一代,三大家族早已面和心不和,故虽经常一起出席宴会,优菈却和迪卢克与琴并不熟悉。但后面的两位关系极好,琴会叫迪卢克哥哥,会抱怨母亲以玩物丧志为由,不让她养宠物小乌龟,她又舍不得将乌龟丢掉。迪卢克立刻表示自己可以替琴养。琴听了很开心,眼睛亮亮的:“谢谢迪卢克哥哥。”


优菈从他们身旁路过,面露不屑,劳伦斯家族的长女自有坚冰般的高贵与骄傲,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嫉妒。


后来她与琴同年进入骑士团,迪卢克早她们一年,因表现优异当上了骑兵队队长,负责新入伍骑士的训练。他还未满十八岁,五官舒展开来,很有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骑马走过大街时会被少女掷花的好相貌。但教导他们是又十分严厉,嘴唇抿成一丝不苟的冷峻。


琴相比小时候也严肃了许多,做事一板一眼,包括对迪卢克的称呼,“前辈,”连语气都是工整、书面的,“我觉得这个挥剑的动作您的拆分有问题。”


迪卢克并不生气,示意琴来示范。等训练结束,他们会坐在一起分享便当,琴这时候才会露出少女的一面,皱着眉尝晨曦酒庄新开发的苦瓜葡萄汁。


等他们正式开始执勤时,骑士团的督察长换为了伊洛克。他攀附于劳伦斯家族,尽心尽力地打压迪卢克和琴,他们常被派去执行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比如去望风角修缮瞭望台。


贵族治下的蒙德武备松懈,瞭望台周围全是魔物,木质爬梯上长满蘑菇,摇摇欲坠。等修理完成后已是深夜,他们站在最高处。繁星在他们头顶闪烁,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回头可看到蒙德全境,沃野千里,是风神时代留下的恩赐。


琴很小的时候母亲带她来过这里。“琴,这是你要守护的土地和人民。”她仍记得母亲当时肃穆的表情,“以古恩希尔德的名义起誓。”


再大一点她和迪卢克会来附近练剑。迪卢克的父亲花重金从稻妻请来老师,与蒙德不同,稻妻的剑术更注重快,刹那一瞬,落樱回雪。


琴的天分稍逊迪卢克,因而异常刻苦,休息的时候差点没睡着。迪卢克推了推她的肩膀:“琴,醒醒。”


琴睁开眼,使劲晃了晃头。


“早上可以不用来这么早,你太累了。”


“不,”琴否决的异常坚定,“我必须足够强大未来才能保护好蒙德。”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愧疚道:“迪卢克哥哥,你学的比我快,其实可以不用每天都这样陪我练。”


一阵微弱呼救声打断了琴的回忆,来源于山脚下,断断续续,两人搜寻了好久才找到声音的主人。琴看到的第一眼却忍不住尖叫出声。


眼前的这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甚至不能称之为人,迪卢克将琴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靠近,才发现这是一个四肢皆失的角斗士。两人为他清洗包扎伤口,但他伤太重,最后还是渐渐没了呼吸,临去前一直在说些什么,他们只能分辨出劳伦斯这三个字。


琴和迪卢克将他的尸体就地火化。出身贵族之中,他们不是没有听过或见过其他人的荒唐行径,却是第一次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面前火光跳动,隐约中可以看到蒙德城的轮廓,边缘泛着红光,血的颜色,是被撕开的裂口,漏出歌舞升平背后的污秽。


他们彼此无声地站了许久,黎明前的风吹来,吹灭了最后的余焰。琴听到迪卢克问:“自由的风会再度吹遍蒙德吗?”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坚定,神色庄重仿佛起誓:“会的,一定会的。”


他们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将蒙德所有的瞭望台维修了一遍。而后又被伊洛克派去风龙废墟调查,据说魔龙乌萨曾现身于此。


风龙废墟据说是高塔孤王时代的遗迹,魔物横生,风墙密布,故嫌少有人踏足。两人用元素视野一直追踪到最中央的高塔上,痕迹在往上延伸。


塔外面包裹着凌厉的风墙,仿佛能将人搅碎,塔中没有台阶,需手动攀爬,每一步都要万分小心。迪卢克每爬上一层,会俯下身子拉琴上来。


接近顶端时由于脚下石头松动,他不小心滑了下来,多亏琴反应迅速,及时拉住了他,两人在下方的横梁上站稳身形,有些进退维谷。


迪卢克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看到了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风场,指给琴看:“如果我们能跳到风场里面,就可以直接飞到塔顶。但必须要把握好时间,我们跳过去的时候风场能刚好出现。”


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前辈,我们一起跳。”语气太正式,像接受什么命令,自上次亲眼目睹角斗士之死,她变得越发严肃,藏在骑士准则的铠甲里,很少露出真实情绪。


迪卢克侧头看她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两人一起跳了下去。风托举住了他们的身体,迪卢克打开了风之翼,两人渐渐开始往上飞去。


“琴,可以睁开眼了。”迪卢克轻声道,少女的手心微微颤抖,低声说,谢谢你,迪卢克哥哥。


迪卢克声音里含着笑意:“怎么不叫前辈了。”琴没有说话,抿着唇,视线不敢乱放,只能往下看。高耸的建筑早已成为断壁残垣,却仍能让人想象出高塔孤王统治时期的景象。


琴给迪卢克讲古恩希尔德家族流传下来的故事。传说在千年前蒙德还是烈风遍地,人们直不起腰,甚至睁不开眼,他们心中仍渴望自由,还是风精灵的巴巴托斯大人听到了人民的心声,因而获得了力量,带领大家推翻高塔孤王,建立了现在的蒙德。


“蒙德人的自由从来不是风神赐予的,是万万千千的民众为自己争取的。”琴顿了顿,他们已经飞到了塔顶,低头便可看到巨大的风神像,“所以我相信自由的风会再度吹遍蒙德,因为有无数的人和我同样相信着。”


迪卢克与她对视,她的目光依旧澄澈,眼神坚定,仿佛永远不会改变。他点了点头:“琴,我和你一样相信。”


他们最终将风龙废墟全部排查一遍,并没有见到魔龙乌萨的身影。回蒙德城时已经深夜,零点的钟声伴着凉风传来,琴忽然停住了脚步。迪卢克回头问:“怎么了,琴?”


她的嘴角像是被风吹弯一湖春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软起来。


“生日快乐,前辈,祝你能成为最好的骑士。”



后来的事情优菈很少主动回忆。迪卢克送了生日宴会的请帖给她,但她没去成晨曦酒庄,得到消息后匆匆赶去清泉镇附近,只看到满身是血的迪卢克,以及他怀中毫无生息的老莱艮芬德。


来龙去脉优菈了解的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在返家途中遭遇魔龙乌萨的袭击,一死一伤。


一道血痕从迪卢克的眉骨一直蔓延道鬓角,似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他仿佛五感尽失,抱着父亲的尸体一动不动。闻讯而来的人站在周围,只有琴走到他身边,蹲下与他平视。


他的瞳孔涣散,光透不进去,也射不出来,黑洞一般。琴的声音很低:“是我,前辈。”

迪卢克毫无反应,琴伸出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又重复了一遍:“是我,琴,是琴。”一滴清亮的泪从他眼角溢出,砸在琴的手背上。


之后便是伊洛克拒绝承认是迪卢克的父亲击退魔龙,迪卢克与之对峙,立志成为最好的骑士的少年在十八岁生日当天愤而退出骑士团。伊洛克被迪卢克惹怒,借邪眼一事大做文章,想给他安上叛国罪名,在大团长法尔伽的阻止下未能得逞。但利益交换的后果是法尔伽出征烬寂海,终身不能返回蒙德。


舒伯特对此十分满意,有意推举伊洛克为代理团长,他需要一个帮他掌控骑士团的傀儡。两人相谈甚欢,言语间提到迪卢克的父亲:“听说他庄园里那些低贱的奴隶很喜欢他,跟那些人为伍,哼,他早就不配当贵族了。”


语气很平均,很典型,像每一次面对平民和奴隶时的趾高气昂,压得优菈喘不过气来。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靠在城墙边上透气。夜色深沉,但优菈视力天生好,看到了已经走到蒙德大桥上的迪卢克和刚刚追上他的琴。


“前辈,等一等——”琴气喘吁吁道,眼角隐隐发亮。


迪卢克已经没了丧父最初的悲怮,也没了刚才的愤怒,连声音里都是麻木:“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前辈了。”


琴摇摇头:“不,我知道的,是莱艮芬德伯父击退了乌萨,是他们冤枉你。”泪水被她甩落在地上,落在迪卢克心上,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琴继续道:“我相信你,迪卢克哥哥,我一直都相信你。”


他抬手拂过她脸侧泪痕,指尖滑到她的下巴,最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自由的风会再度吹遍蒙德,我不会忘记。”


琴用力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迪卢克的父亲下葬后优菈前去祭拜,遇到了琴。她请求优菈帮她:“我必须当上代理团长。”


优菈只是冷笑:“你凭什么认为劳伦斯家的女儿会帮你?”


琴指着墓前还带着露水的塞西莉亚花,神色有些疲倦,语气却仍是有礼且温柔的:“就凭你出现在了这里。”


贵族并不只姓劳伦斯,劳伦斯也不只有舒伯特。在优菈的运作上,本倒戈劳伦斯的几个大贵族开始质疑舒伯特独裁,劳伦斯内部也出现了质疑声,为了妥协和平衡,舒伯特不得不忍痛将代理团长之位交给琴。


而迪卢克,则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有人说他曾现身于璃月港,在码头考察巨型船只的制造;有人在烬寂海法尔伽身边见过他,他陪恩师执行任务,曾截获几起奴隶贩卖事件;须弥、稻妻、至冬……不断有他的消息传入蒙德,几经辗转,大多不可信。唯有琴每月会收到一封信,落款是莱艮芬德。


优菈猜琴也写信给对方,因他居无定所无法寄出。她找琴商讨公务时曾无意从打开的抽屉里看到一叠厚厚的信纸,第一行写着致莱艮芬德。


等优菈再次见到迪卢克,已过了近两年时间。他相貌无甚变化,眼神却被磨砺出刀兵状,低头饮酒时似有种慵懒的气质,总让想到利刃入鞘,蓄势待发。


他不再插手政治,专心经营起酒庄的生意,经常在天使的馈赠亲自调酒。优菈有时光顾,会与他闲聊几句,大多是一些品酒心得。琴偶尔也会来,她工作太忙,待的时间极短,迪卢克会给她榨杯鲜果汁,两人静静地坐在二楼。


与这里气氛截然相反的是蒙德的形势,反抗军的几次突击都大获全胜,舒伯特坚信骑士团内部出了叛徒,命令伊洛克进行调查。


一场大清洗就此开始,每天都有人被带走审讯,曾经是亲密战友为自保相互揭发,一时间人人自危。优菈是唯一能置身事外的人,总有人向她投来羡慕又愤恨的目光,因为她的姓氏。她却没有精力理会这些,她已意识到这次舒伯特和伊洛克是冲着琴来的。


优菈不知道琴是否有所察觉,后者始终勤勤恳恳地维持着蒙德城治安,经常为被冤枉入狱的同事与伊洛克交涉。优菈暗示她早做准备,她只是笑了笑:“其实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做代理团长的话,你会为自己争取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示意优菈看西风骑士团的旗帜:“所以,骑士团以后可能要拜托你了。”


这句话的“托孤”意味极明显,优菈气她不为自己争取,倔强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什么意思啊?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走人,哪有这么好的事啊?今天我就站在这,我倒要看看伊洛克有没有胆子当着我的面带走你。”


琴还是微笑着,眼里似有无尽的哀伤。


伊洛克的确没有带走琴,他拿到了迪卢克传递消息给反抗军的证据。走进骑士团办公室的他笑容满面,用漫不经心地语气向她们讲述迪卢克的罪行,眼睛却始终在观察琴的表情。


“所以代理团长大人,这次恐怕要劳动您亲自逮捕罪犯了。”


他还是带着笑,高高在上。优菈在斗兽场观赏被凌虐的角斗士的贵族脸上见过同样的神情,她立刻警觉地挡在琴身前,用同样轻飘飘的语气反击:“就这点事而已?督察长也太大惊小怪了吧,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怎么,您怕自己打不过迪卢克?”


伊洛克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优菈打算乘胜追击,却被琴打断,她已从最初的惊愕缓了过来,神色还算正常,只是双颊毫无血色,声音有微不可查的颤抖:“我去。”


优菈惊讶地回头看她,她只直直地与伊洛克对视,重复了一遍:“我去,请督察长带路。”


迪卢克被关在了舒伯特的私人监狱,优菈也无法探视。舒伯特打算将他的罪状张贴于蒙德各处,他想要威慑反抗军。此事须骑士团的协助,告示被送往琴的桌前,优菈想劝她不要细看,她却提笔于上,落下一串整齐却神秘的符号。


得到迪卢克被秘密处死的消息是一个冬夜。优菈陪琴坐在教堂钟楼顶,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这在环山傍海的蒙德极其罕见。天地一色,仿佛一切污秽、血腥、阶级与特权,都不存在了。


琴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她向优菈讲诉自己的童年,想要问迪卢克小乌龟情况又怕母亲发现,于是和他一起创造了两人才懂的谜文。所以你那天写的,也是谜文吗?优菈字斟句酌,问得小心翼翼。琴点了点头。


“迪卢克·莱艮芬德,是一个为民众争取自由的英雄。”


琴一字一句地朗诵自己当初所写的内容,在满纸污蔑上写下的真相。她的神色还是如此平静,陈述事实的平静:“他是英雄。”


优菈鼻头一酸,侧身与琴拥抱,琴没什么反应,下巴紧紧贴着她的肩膀。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优菈觉得自己肩头被什么打湿了,像无数雪落在上面又融掉。


第二天再见到琴,她已恢复如常,带领一队人马清理蒙德大街上的积雪,见到优菈后第一句话是让她去清泉镇视察,看看有没有因雪受灾的民众。优菈刚刚走出蒙德城大街便有消息来报,反抗军趁雪夜袭,毁掉了蒙德最大的角斗场。


迪卢克的死并没有让他们的行动停止,反而愈发激烈,更多的奴隶和贫民加入他们,甚至有觉醒的贵族子弟与家族决裂。贵族的刑罚与压迫因此更甚,大清洗从骑士团蔓延到整个蒙德,无数人蒙受不白之冤。


羽球节过后的一个深夜,琴主动找到了优菈。这段时间她瘦了很多,眼神和身形都变得愈加坚毅,开门见山地问:“你听说过暗夜。”


优菈愣了一下。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道:“这是迪卢克前辈远走他国时,我与他一起创立情报组织。意为暗夜之中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灯火,黎明终会到来。当初是我通过暗夜将消息传给反抗军的,伊洛克并没有猜错。但是前辈他……”琴闭上了眼,掩盖住眼中的悲切,“他为了保护我主动暴露,他说我留下更有意义。如今蒙德的各方矛盾已摆到台面,我想,现在应该是做更有意义的事情的时候。所以,优菈,请你帮帮我。”


她睁开眼与优菈对视,目光坚定而恳切。


“这件事必须由你来做。”


“向舒伯特检举我”





多次核认身份后,安东尼终于被允许进入西风教堂,大厅中坐满了人,其中有他熟悉的面孔,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兵器,静默无声。他被人带到祈礼牧师芭芭拉处,这才了解到琴所有的计划。


教堂中的人将与反抗军里应外合,在琴行刑之时殊死一搏。琴的信中是蒙德的兵防图和贵族的秘密据点。信纸背后则是密密麻麻的符号,与迪卢克刻在监狱墙上的类似。


芭芭拉的神情始终严肃,眼中有不符合少女年纪的悲伤:“琴,她是我的姐姐。”


她的同胞姐姐要用生命争取时机,唤醒民众,她只能配合,眼睁睁看着姐姐送死。


“巴巴托斯大人。”她双手合十祈礼,“如果您能看到现在的蒙德,如果您能听到民众的呼声,请您帮帮我们,帮帮姐姐吧。”


第二天日出时分,琴被带到了广场中央风神像下。安东尼挤在观行的人群之中,他们脸上有麻木,有愤怒,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琴被押送到绞刑架,纤细的脖颈处套上绳结,她神色庄重,望向台下的民众:“自由万岁。”


“自由万岁!”无数声音潮水般从身后涌来,教堂中冲出一群人,直奔贵族所在的位置,武器反射着朝阳,明亮得如同另一轮太阳。贵族慌慌忙忙地组织抵抗,却发现骑士团根本不在,优菈带领着数名年轻骑士从另一个方向朝他们冲来。


舒伯特大惊失色,怒斥道:“优菈,你居然敢背叛你的姓氏。”


松籁劈开围栏,在优菈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献给自由的颂歌。她冷笑道:是吗?如果您指的是以前的劳伦斯,我想我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背叛家族教义。”她指了指胸前象征高洁与坚韧的家徽,“如果是现在的劳伦斯,那在我背叛它之前,它早已背叛了曾经的自己,背叛了整个蒙德!”


民众们四处逃窜,一片混乱中,琴解开绳索跳下绞刑台加入战斗。宗室们已下令封锁城门,反抗军正在猛攻,他们必须坚持到反抗军进来。耳边似回响起熟悉的声音,是小时候练剑,迪卢克和她一起舞过的一招一式,仿佛他还在她身边,他们一起战斗。终于冲到了舒伯特面前,她身上有数处外伤,却并不觉痛,剑尖对准舒伯特的咽喉,以古恩希尔德的名义,以莱艮芬德的名义。


舒伯特反应及时,一番缠斗下来琴因体力不支被对方刺中,舒伯特养尊处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坚信这是一场马上会被平息的叛乱,与以往无数次并无不同。之后他可以清算骑士团,清算优菈,清算古恩希尔德,蒙德,一直都是属于劳伦斯的,属于他的。美好的未来向他招手,他不由自主地微笑,那笑意很快僵在脸上,琴手中的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舒伯特的身体软软倒下,原来贵族的血和奴隶的血并无不同,他们也会死掉,人生而平等,本该自由。


有民众加入一起征讨贵族,有人帮忙打开城门,反抗军终于进来,还有法尔伽带领的援军。平日作威作福的贵族竟开始怕了,企图用禁术召唤魔龙乌萨扭转局面。没有人因此退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忽然,一阵悠扬的音乐自天而降,清风从四面八方吹入蒙德城,网一般困住了乌萨。已经有年长的圣徒开始跪拜:“巴巴托斯大人,是巴巴托斯大人!”音乐依旧,依稀能分辨出这是反抗军们经常哼唱的一首歌。


将尖锐的铁片留给值得献出生命的战斗

将绞刑架留给小贼

将生锈的箭头磨利

留到松籁响起之时,将那衣冠禽兽射落

(源于松籁响起之时背景故事,游戏内文本)


贵族们如同撞见末日般顿时瘫软,被优菈带人控制住。琴用剑支撑着身体,用最后的力气伸手感受风之神的力量,感受自由之风。



迪卢克在被逮捕的那天曾用唇语问她,自由的风会再度吹遍蒙德吗。


意识渐渐陷入虚无,她似乎看到迪卢克站在她面前,她想对他说话,可已经发不出声音。前辈,你看到了吗,风神与自由都再度降临蒙德。


迪卢克向她伸出手:“你做到了,琴。”


她将手递了过去,两人在自由的风中并肩而行。





优菈在离开蒙德城前先祭拜了故人。那场战斗之中风神临世,蒙德人终于推翻了贵族,建立新的秩序,可琴却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依照她的意思,她被葬在了苍风高地,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晨曦酒庄和蒙德城,迪卢克的墓就在她旁边。


一起来祭奠的还有安东尼、芭芭拉和法尔伽。劳伦斯等贵族将被流放到蒙德北境,优菈坚持随行:“一方面我想照顾我的家人,另一方面,我的学识和武术,我养尊处优的生活都源于我的姓氏,我不能和它所背负的罪孽切割。”


法尔伽拍了拍她的肩膀:“蒙德城始终欢迎你回来。”


芭芭拉和安东尼也终于破获琴信纸背后的秘密,那才是她真正的遗书,却只是写给另一个已逝之人。


“致莱艮芬德:

  前辈,请允许我再叫你一次迪卢克哥哥。当我写下这封信时,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我从来都坚定的相信,自由与抗争属于每个蒙德人,如果我的死能让哪怕多一个人明白,那我就死得其所。我也相信,他们终究会战胜一切敌人,为蒙德到来自由之风,我相信你同样相信着。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在摘星崖上玩耍,你问我我的理想,我说我想要永远守护蒙德,当我问你的时候,你却笑着:“我的理想是实现琴的理想,因为我们的理想是相同的。”

我爱的人与我有相同的理想,与我而言是莫大的幸运。

风神在上,我想我们都没有辜负当初的自己。

小乌龟我已托付给芭芭拉,骑士团的事务由优菈打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天你吻我的时候我不应该装睡,如今已没有机会将你的吻还回去。

我会一直战斗下去,直至永远的胜利或死亡。

自由万岁!蒙德万岁!

                                               琴·古恩希尔德


芭芭拉在迪卢克的墓前烧掉了这封遗书,余烬飞向天空,清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而安东尼也终于明白了迪卢克在墙壁上到底刻了什么。在毒药发作的最后时刻,身体痛苦到了极致,牵扯着意识和记忆一起沉沦,他唯一能记得的,只剩理想与爱人。


“琴,我亲爱的琴”


只有琴。


理想不朽,爱意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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